大学不是德云社，大学不是马戏团——有感于教授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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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朋友推荐，看到一条微信公号推送，图文并茂，很有意思。
乍一看，好像一群人在玩COSPLAY；细一看，是一场拜师仪式；再仔细一看，这并不是某个类似德云社的民间院团搞的，而是一些高校师生搞的拜师仪式。画风是这样的：
夏门拜师仪式。夏门的掌门人名叫夏新华，查了一下，是湖南师范大学的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外法律史学、非洲法、比较宪法与宪政文化。
这场10月28日举行的整个拜师仪式搞得有模有样：首先是夏掌门率众弟子祭拜孔子（法学界认祖师爷的话，韩非子是不是比孔子更合适一些呢？）；然后众弟子宣读拜师帖，敬改口茶，改口称师父；接下来，夏掌门新华教授读夏门师训，给徒弟受戒，用戒尺敲打徒弟三下并训话；再接下来，徒弟向师父赠送“六礼束脩”，大弟子领颂弟子规。（大家有兴趣可以点击“阅读原文”，去看原始文章。）
这太有趣了。近些年来，一些行业拜师成风，师徒关系复兴，大有压倒更具现代味道的师生关系的势头。搞得动静最大的，要属赵本山和郭德纲。
本山大叔收徒弟的特点是排场大，徒弟们齐刷刷一跪跪好几溜。郭德纲的收徒仪式显得“现代”一点儿，徒弟不用跪，鞠躬就行，但郭德纲在徒弟问题上出事多，又是收名字又是互撕，所以引起的关注也多。
收徒弟在曲艺界、书画界、武术界以及黑社会界较为常见，网上搜搜可以找出好多这种跪地拜师的图来。再上几张。
不过，收徒弟这事儿好像门槛越来越低了，也可以说日益普及化了。就在不久前，网上说一个资深媒体人也搞收徒仪式了！这位王军岭先生是何方资深，反正我在媒体圈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
这让我也燃起一丝希望的小火焰，我是不是也可以收几个徒弟了呢？我觉得可以探索一下可能性，我在这里正宗宣布：有意向拜我为师的，请准备好一捆肉干（束脩），后台留言联系——仅限20岁左右的漂亮姑娘，糙老爷们给我死一边去。
不开玩笑了，回到正题。媒体人收徒弟确实扯淡，但也只当个扯淡的事情来看就好了，大学校园里也堂而皇之搞起拜师仪式，恐怕就过线了。
拜师收徒这种现象的回潮，一方面与劳动用工有关，另一方面与所谓的传统热有关。
过去的师徒关系本质上是一种带有极强封建色彩的人身依附关系。学曲艺的练武术的拜师父学能耐，目的是混口饭吃，极端情况下家长和师父还要签生死契约，是福是祸，各安天命。徒弟在学徒期间，由师父管吃住，学成之后要为师父效力一定的时间，才能出去单干，但三节两寿得去看望师父。所谓师徒如父子，主要是师父给饭碗。
传统读书人的师徒关系有所不同，所谓拜师是指考中科举后，要拜到考官门下作为门生。在殿试上入选的，就是天子门生。这样的关系导致的是一张人际关系网，在官场上官官相护。
这些东西是不是传统？是。是好的吗？还真不是。
传统是个集合的概念，是大杂烩，过去的东西都是传统，但那里面有好的，也有坏的。1980年代的时候，大家都骂传统，把什么都给否定了；近些年来，传统又热了，啥都要捡回来。但不出意外的是，首先捡回来的，大都是传统中的糟粕。
对赵本山和郭德纲这样的人来说，捡回师徒关系主要是有利于劳动控制，他们的徒弟，同时也是他们的雇员。以拍电视剧为例，别的影视公司要给演员付片酬，但赵本山用的演员都是他徒弟，是领工资的，所以赵本山拍电视剧要比别人更容易挣钱。郭德纲跟从前的徒弟闹翻，也是跟分配有关，何伟曹金等人出走，是认为郭德纲给的太少了，这是郭德纲用师徒关系辅助劳动控制失败的案例，但这一套在其他徒弟身上目前还是管用的。
赵本山和郭德纲带领的都是纯粹的民间演出团体，靠市场生活，不靠国家养着，他们带着徒弟混饭吃，说给了徒弟一个饭碗也不为过。这种模式跟传统的曲艺行当是接近的。所以说，赵本山和郭德纲收徒弟，把传统师徒关系那一套用在经营中，有应该批评的地方，在情理上还算是说得过去。
专业院团的相声演员套用师徒关系就不合适了。专业院团是社会主义新中国消灭过去曲艺界的人身依附关系后建立起来的，里面的每个人彼此都是平等的文艺工作者。马季和姜昆原本只是同行、同事，变成师徒是后来传统沉渣回潮之后的事情，其实也只是套用一下师徒的说法，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传统的师徒关系。
基于以上简单分析，大学校园里搞什么拜师仪式，简直是荒唐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模仿传统模式建立师徒关系，首先你办的得是私学，像孔夫子那样。今天的大学老师，是国家拨钱供养的人民教师、知识分子，学生是经过国家统考统招进来的学生，虽然研究生阶段实行导师制是教育的需要，但夏掌门新华教授非要仿照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师徒制，搞什么拜师仪式，改口叫什么师父，是什么意思呢？
妖孽到处有，法学界特别多。法学界公知多，我深入分析过这个现象了（见延展阅读链接），这里不多说。听说夏掌门新华教授是法学界里面三观比较正的，怒怼过贺卫方，看来不属于法律党那一伙，但他转脸就一头扎进传统里面去了，可惜扎进传统的渣滓里。
郭德纲开门收徒弟，对此看不惯的人，只能批评一下，人家郭德纲是市场上闯荡的艺人，只要不违法，谁也管不着。但夏掌门的身份不一样，他是人民教师队伍里的一员，是吃财政饭的，他这么胡闹，教育管理部门是有责任过问一下的，至少要把他的所谓师徒关系作废，给一个警告，否则便是失职了。
大学不是德云社，大学不是马戏团。新文化运动都过去一百年了，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需要一场新文化运动的地方，这真是让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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